三十四 (第2/5页)
田七询问似地看了眼沈绯衣,见他始终低沉眉头不置可否,自己渐渐不耐烦起来,拍案道:“整天呆在这儿,确实早腻歪了,有戏看那可是最好。”
出了楼往东拐,过了三条长廊两处花园便是戏台,却是将一处两层高的粉楼改建而成,楼下置了锦凳圆桌,专对着正中一处平台,顶上团扎了白幡布充作云头,台上几块奇石一丛茅草,再无其他。
除了他们三人,赵大人另请了位青衣客人,虽然面目平庸衣饰简单,却是态度倨傲面色冷淡,自始至终坐在原处,见人来了眼皮都不曾一抬。
时下看戏,不外是些《孙庞斗智》、《刘项争雄》,戏文最全最好的大多在勾栏院中,正经些的有《张协状元》与《赵贞女》,若想轻狂风流些,《会真记》与《紫香囊》很是脍炙人口,可今天赵府搭的平台背景不伦不类,文不文武不武,叫人摸不透路数。
连那个神情倨傲的青衣人也皱眉不解,向赵大人道,“这算演的是哪一出?”
“不妨,你看了就晓得。”赵大人高深莫测地笑,不知为何,眼风却朝了沈绯衣,似有似无轻轻一勾,瞟得他心上发寒,忙扭头避过。
才坐稳,就有人捧出酒具食盒,一式红漆匣子盛了杏片、梅子姜、香糖裹子、糖荔枝、越梅、金丝党元六道蜜饯,楼里本来光线明亮,此时却有人卷下锦帘遮了外头阳光,眼前顿时一暗,幸好堂中又马上点起蜡烛,将戏台上布头裹成的云堆照得白蒙蒙。
耳听音调悠扬,乐师奏起筚篥,真个繁音促节,绰有余情,辅之以鼓与拍扳,更添韵气,乐声中有女子掩面上台,穿雪白袍子梳低髻,也不出声,配合着曲声慢慢前行,俯仰皆有势,身后布景随之移动变化,云头缓缓褪开,茅草石头皆消失不见,女子像是慢步走入了一个房间,也有灰黑砖头墙壁与木雕朱漆的窗,此时周围所有蜡烛全部熄灭,只余台上一盏油灯,女子白生生的影子融在昏暗背景里,朦朦胧胧如银蛇扭动,众人正看得奇怪,却听音调一转,突然□□支洞萧,凄凉如妇人哭泣,台上女子随之猛地抬起头,竟是张惨白的脸,眉眼鼻唇一概全无。台下人看得悚然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忽地墙壁翻起,就像地动一般,滑喇的凭空倒了下来。靠墙处现出张床,上头卧着一个女人,依稀是穿了玫红袍子,眉目婉然,抬头睁眼看了先头的白衣女,满脸惊恐惧怕表情,身上抖得像风寒,隔了这段距离,也可看见脸上五官都扭曲了,乐声愈发简捷急促,只以拍板洞萧合着节奏缓缓逼进加速,声声皆入心坎,节奏中白衣女化作一尊石像般,凝止不动,相反红衣女在床板上扭曲挣扎,像有看不见的手掌按了她,无论怎么拼命,终也无法翻身而起,渐渐微弱无力下去,直挺挺躺在床板上,可仍然能看到她在剧烈颤动,动作极其细小,可那样急速的蠕动比任何惊涛骇浪都要牵扯人心,这几乎就是死亡之前的痉挛。
终于,红衣女停止一切动静,连那种本能地颤动都归于平静,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魂飞魄散,再无一丝生气,不知为何,看的人反而长呼出气,像是觉得她死了也要比那种要命的颤抖好,正要松口气,本来不动的白衣女却又一个转头,面朝了台下,在那张雪白的面孔下‘桀桀’阴笑,声音凄厉,尖锐到极点反而细薄如刀,简直能磨着人的耳道刮出碎屑来,只笑了三声,‘砰’地原地一股浓烟,竟窜得踪影不见。
台上重新归于黑暗,连台下都混为一色,沈绯衣看得满头雾水一肚子疑问,耳听见身旁不断有人经过,每个人的呼吸与心跳声俱是不同,需努力看去,才能看到稳约人影走动,纵然如此,仍能感到有人盯着他看,于是抬起头,朝着赵大人的方向凝视。
说实话,他心里是恨毒了这个人,无论他外表如何温文儒雅,在眼里总脱不了蛇形鬼胎,专等了机会一口咬上来似的,只是碍于官场氛围,平时见面不得不低头下去,眼里也不敢露出什么恨怨之意,可是今天不同,周围黑如子夜,没有光的时候,人份外警觉真实,沈绯衣的目光中简直能放出毒箭来。
赵大人声音里透着笑,“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奇怪得是我一直礼待于你,从来不曾有过半分轻漫,你到底在恨我些什么?”
沈绯衣咬牙不响,赵大人便等着他,硬逼得他僵硬地答一句:“大人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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