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西奴兵 (第2/5页)
趴在土垣下的二十余名军士背脊弓起,架在他们肩背上的角弓弩探出堞口。
“啪啪啪”机括扣动的清脆轻响,弩箭急剧刺破空气发出锐响。数十名胡骑早在角弓弩探出堞口之时,策马散开阵形,仍有数名胡儿让洞石穿墙的无羽弩箭活生生的钉在胸膛上,坠下马来。
不待第二波角弓箭攒射,射程较远的稍弓射手纷纷起身射敌。
迦叶起身又是一箭,钉在一名正策马回奔的胡儿背脊上,再欲引弦,右臂巨痛彻骨,不敢勉强,只有矮身藏到残垣之下,掣出腋下短刀,将右臂袖管齐肘割下,却见手腕至臂肘处鲜血淋漓,汩汩而下。
旁边老邵看了嘿嘿一笑,说道:“射程四百步的胧月弓,你能开五次,又箭箭杀敌,真不简单;你又没有家人,苦苦跟我抢这功劳作甚?”
迦叶痛得咧着嘴直吸气,将胧月弓往他怀里一塞:“你要,径拿去好了,这鬼东西,这条膀子几乎废了。”斜窥了一眼不远的哨尉,嘴里嘀咕了几声,侧身将伤臂伸给趴过来的赵陵。
老邵伸脚踢了踢赵陵,说道:“胡人抛射相当厉害,能中两步之圆,你往里躲躲。”坐在那里开弓,每次只能拉开半圆就觉得手臂酸麻,无法继力。试了几次,颓然放弃,却不知迦叶瘦瘦弱弱的身子怎能暴发出这么大的气力。
迦叶一边看着,咧嘴而笑。老邵是他们这队奴兵的队正,是徙居高昌的中州人的后裔,在高昌之战的最后一年被强征入高昌军,被俘之后,连累家人一同编入罪民奴籍。老邵已脱奴籍,现在却是要积军功,去换家人的自由。
迦叶与赵陵都是高昌王宫里的仆役,高昌国灭,一同编入奴籍,迦叶十四岁那年征入仆营,迄今已有三年。
河西都护将军请编仆营时,未要求内廷出一分钱粮,故而仆营步卒的装备极其简陋,每次作战伤亡也甚是惨重,但是仆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战场缴获,可为仆营将士私有。
那张胧月折叠弓正是他们在上一次战斗中缴获,队中以迦叶的射术最佳,自然归迦叶所有。
想起上次战斗,迦叶嘴边不觉挂出微笑。
河西郡与车突人关系最密切时,曾在大泽东北面修筑了数座小城,抵御跋野人进入冥水流域洗劫。二十六年,河西都护将军蔡景略率两万河西精锐平灭高昌国,西州诸族大为震惶,河西通西州的商道打通,商旅繁盛,马贼也随之繁盛起来。然而河西郡兵的编制却无增添,都护府与各折冲府的兵力主要用于保护商道的安全,对居延泽、大泽等边缘地区的控制却有所减弱。
这些年来,跋野人与河西郡在北山、青丘山、丹吉碛、居延泽一带争夺得十分厉害。今年暮春以来,大泽沿岸地区的几座小城,接连让跋野人拔除。晋昌折冲都尉将军应荇震怒异常,令折冲府左校尉将军梁铭宣率领五千马步军沿冥水北上,寻歼在此游击的跋野人骑兵与马贼。五千马步军包括五百河西甲骑、一千五百名河西甲士、三千名仆营步卒,几乎是晋昌折冲府的一半兵力。迦叶所在的前锋营编有四百河西甲士与六百仆营步卒,由营尉易轩达率领。前日前锋营抵达大泽,于西岸遭遇一队两百余人的跋野骑兵。
跋野人未料到前锋营中会有五十张角弓弩,见到前锋营来围,非但不走避,反而回马冲锋。阵形密集,让五十张能够洞石穿墙的角弓弩射得个正着,两轮箭雨,就射杀五六十人。余者溃逃。迦叶窥得溃逃的胡人骑队中有一人衣甲光鲜,跋野骑兵四处溃散,仍有十数人围护在他的周围,知道那人是个要紧人物,让老邵集中十张稍弓齐射那人。那人修为甚高,肩背中了两箭,还让他冲出合围,却落下这张胧月折叠弓。
老邵拿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弓臂内侧的铭文,那是小篆“胧月”二字,抬头望向迦叶,问道:“以你的射术与军功,早就可脱奴籍。编入河西甲士,有此射术,不怕军中无法出头。”
眼角余光里那名身着明光细鳞甲的哨尉走到远处,迦叶轻轻一笑,默然无言。赵陵将他伤臂裹好,说道:“这手得养几天。”爬到迦叶身边盘膝坐下,将朴刀横在膝上,轻声说道:“徙居百年,别人早就不把你当中州人看待。高昌奴籍出身的壮勇,留在军中,惟有一辈子舔着刀血过活,河西郡与跋野人打得热闹,我只望能早日脱得了军籍。”
赵陵较迦叶年长两岁,编入仆营已有四年,善使横刀,却总寻不着趁手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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