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玉冷 (第5/5页)
菡玉颤声道:“相爷,你、你也出去罢,这毒药太厉害,我克制不住了……免得看到我非人的模样,吓到你……”一阵剧痛袭来,让她浑身一震,面目霎时模糊扭曲,现出一抹绿色。
“你不是人又如何?”他强忍住心头震惊,轻抚她变形绿的面庞,“莫说莲蓬藕荷,就算你是猛兽厉鬼,我也要你。”
她落下泪来,手臂微微一动,他连忙握住——如木棍般硬实滚圆的一段,带着些潮湿之气,原是一段藕。
“我只得魂魄到这二十年前,飘荡无依,幸而遇见师父,效仿太乙真人用莲藕做了这具身子,才重得形体……”她勉力说道,身子一寸一寸现出原形,“这非人身躯本是不能孕育的,却不知为何……相爷,我也舍不得他,但是终究还是留不住……”
血水从她身下流出,染了满床,而她身子已没有知觉。脑子里像要炸开一般,魂魄硬生生地从身体里分裂出去,却好像被什么牵扯着似的,只剩最后一点相连不断。这种生魂与**分离的痛楚,许久之前她也曾经历。那时他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里的笛子,肌肤没有半点触碰,却牵绊住她所有的眷恋。她触不到他,只能用全部的力气攥着那支笛子,只怕一松懈就是阴阳永隔。如今他亦在她身边,他的怀抱坚实而热切,紧紧圈住她,没有半点法力却依然将她锁住不放,像磁石吸住铁器,隐藏无形的力量。她张口唤他的名字,破碎喑哑的音节,分不清是“卓”还是“昭”。
“玉儿,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耳畔传来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一字不差,混合在一起,竟像是一个人,远在记忆之中,又近在身侧。
“等我回来……很快……”说出这句他曾对她说的话,她心中顿时安定了,任自己沉入黑暗,就像上一次,也是这般。
长夜渐去,东方露白,远处传来清晨第一声鸡鸣,初冬的寒意随薄雾自窗外泻入,沁浸重衣。他动一动僵硬的身躯,收拢双臂试图抱紧她,怀中却只剩一堆藕荷,四下散落。
杨昌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床被凌乱,隐有水迹,相爷斜倚在床栏上,手里抱着一段枯藕,双目无光神情恍惚,吉少尹则不知所踪。
开门照进的亮光让他抬起袖子遮挡,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杨昌按下疑惑,俯道:“太原连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事出紧急,属下不敢滞留,斗胆冒犯,还望相爷恕罪。”说罢将手中公文呈上。
杨昭接过看了一眼,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挥手道:“备马。”
杨昌连忙扶着他站稳,见他并未喝酒,却足下虚浮头重脚轻,问道:“相爷,你是一夜没睡么?这么早又要去哪里?。”
杨昭不加理会,只道:“备马,我要去骊山见驾。”
杨昌应道:“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准备。相爷请先回房梳洗更衣。”扶着杨昭往对面他房中去,见他精神不济,劝道:“相爷,若非十万火急,请稍事休息再往骊山罢,身体要紧。”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懒懒一笑,回望一眼床上的枯蓬干藕,轻描淡写地带过,“安禄山终于按捺不住,起兵谋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