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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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持续了一夜，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营地里的那三盏巨大的探照灯才灭了下去。清晨的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庄一尘打了个冷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嗬~，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在这冰冷的台阶上睡了过去。难怪迷迷糊糊间一直觉得脑袋硌的难受。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然后缓慢的坐起了身。

“嗯~！？妞妞？你怎么在这啊？”庄一尘一抬眼，却看见老王她女儿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身前，一身单薄的碎花连衣裙，几缕柔顺的发丝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的拂动。“爸爸和姐姐都在忙，没人陪我。我就一个人跑出来看看。嘻嘻，刚好看到你在这睡觉。”

庄一尘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不由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她的小脸蛋冰冰凉凉，庄一尘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件东西。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件妞妞的小外套。庄一尘赶紧站起身，把外套给妞妞穿上，然后拉着她回了老王的房间。

营地的接管工作基本上已经结束，仓库，巡逻，还有护卫队全都换了新的面孔。老王将自己手下原有的班底和从陈显那里接手过来的人中筛选整合了一下，重新组建了一只七十余人的护卫队。这些卫队都是普通人，现在整个营地除了庄一尘，老王，郑晓雨姐妹和梁赫三人外，再没有任何进化者的存在。不过老王梁赫几人，都能独当一面，营地里虽然少了大批的战斗力，但是也没有了那些腐朽的寄生虫。再加上庄一尘，综合来看，这次大换血之后，整个营地的实力倒是不降反升。

回到了住处，老王正和梁赫几人商议等下全营地集会要谈的一些具体事项。虽然他们都是一夜未睡，但是精神却看上去一点儿也未减。

权力这种东西，不论你热不热衷，不论你承不承认，但是每一个男人在得到它之后，都会兴致高昂，雄心勃勃。

老王一见庄一尘过来，连忙拉着一起参与讨论。庄一尘跟着他们刚听了几句，便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着就让人头大。他赶忙摆摆手，和老王简单地说了几句毛毛的事情，就走了出来。

到了屋外，庄一尘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缓步向着毛毛的遇害处走去。嚼了一夜烟丝，舌头到现在几乎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他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瓶水，随意的漱了几下口，然后沉默着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脑子里全都是与毛毛相处那短短一天的场景，只是心里除了遗憾和莫名的感慨难过，倒也没多少真正浸透心灵的哀伤。末世之后，生生死死什么的，见得太多太多。生命的脆弱和不确定性，早没以前那样能深沉的触动心底。

只是这些都只是对于庄一尘来说，而对于笨笨，对这条蠢萌蠢萌又爱耍宝的大白狗来说，毛毛对它而言就是一整个世界。庄一尘来到地下室前，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夜依偎。庄一尘轻轻地走到笨笨面前，然后缓缓的蹲了下来，“我们送他回家，好不好？”

笨笨转过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无法言说的哀伤。它脸上的毛湿成了一整片，庄一尘想起来他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头母牛哭泣。也是这样，没有哀悸的长鸣，也没有歇斯底里疯狂。只是这样无声的落泪，止不住的落泪。渗透至灵魂深处的悲伤和绝望，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庄一尘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缓缓地将毛毛从他身上抱了起来。一夜过去，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直，无论怎样，他的双手都一直保持着怀抱着的姿势。庄一尘放出了一枚腐蚀之箭弄断了毛毛脚上的铁链，然后抱起他的小身体向外走去，笨笨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

全营地的集会即将开始，路上零零散散赶去小操场的人很多。他们都忐忑而焦急的等待着这个营地新的主人会为他们安排什么样的命运。

庄一尘抱着毛毛，行走的方向与他们截然相反。一路上不时有人或好奇或麻木的看着这一组奇怪的组合，偶尔有几个心思通透的，看出个事情的大概原委，便低声和同伴讨论一番忠犬守护主人之类的事情。然后再一起为狗的忠诚唏嘘一阵，发一些这世道下人不如狗的感慨。

庄一尘将耳边的那些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心中却一片薄凉。每个人都会为狗对人类的忠诚所感动，而它们真正哀伤却没有人愿意去理会。就如同那些所谓的爱狗人士在街边给流浪狗买上一根香肠，他们愿意看到的仅仅只是那条吃了他东西的狗对他摇头摆尾，感恩戴德，然后以此来标榜自己伪善的崇高。

每个人都觉得因为狗和人的关系亲密，因为它们聪慧，因为它们感情更加的丰富而将它们和其他动物区别开来，口口声声把它们当做自己的伙伴。可是有几个人会去真正关心它们丰富的情感，它们的聪慧，它们对你的依恋？多少人不过只是贪恋它们给予自己的无条件的忠诚，然后以此津津乐道，引以为豪。又有多少人对它们的爱仅仅只是因为对一件有用的物品的喜爱？

庄一尘看了一看身后的笨笨，它的步伐缓慢而沉稳。此刻庄一尘突然觉得有些真挚的东西，真的可以跨越物种感染每一个相通的灵魂。你没有被一个生灵那样忠诚的对待过，你便永远没办法体会那样的感觉。因为忠诚是互相的，它的前提首先应该是平等，其次便是彼此灵魂的陪伴。

当然，其实说这些并没什么卵用。在其他人看来，这所有的一切其实不过就是一条死了主人的狗而已，哪有那么多矫情。这种狗，就算是换个人养，下家主人都会觉得它晦气，觉得它会把霉运带给自己。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狗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

出了营地，庄一尘抱着毛毛来到了营地不远处的那一片开阔地上。他将一只睡袋铺在地上，将毛毛放上面，拿出一条毯子盖好，然后拿出铁锹开始挖坑。无论怎样，总要入土为安。

这里的黄土很松散，几铁锹下去就能挖下一大片。很快庄一尘便挖了一个很深的大坑。笨笨一直安安静静的伏在毛毛的尸体旁边，挖好坑后，庄一尘将毛毛收殓到睡袋里，然后轻轻地放在挖好的坑中，沉默的往里面填土。

庄一尘填土的动作很轻很慢，所以挖坑没用多久，但填好土之后，东方的太阳已经冒出了小半张脸。空旷的开阔地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坟包前面站着一个人，侧面卧着一条大白狗。初升的太阳将这一切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太阳越升越高，他们的影子也在一点点的变短。天边一片金色的朝霞，蓬勃而壮阔。

很快，老王，郑晓雨，郑晓雯，梁赫，陈天杰，韩郁几人都赶了过来。笨笨将脑袋轻轻地在那堆刚起的坟头上蹭了两下，然后站起了身。庄一尘转头看了它一眼，然后低头说道：“你要走了么？”

大白狗轻轻的呜了一声，沉默的低下了头。庄一尘缓缓地走到它面前，然后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没有谁会是你的主人，咱们并肩战斗，我是你的伙伴，留下来一起好吗？”

大白狗低了低头，凑过来轻轻的舔了一下庄一尘的侧脸，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迈步向远方走去。郑晓雯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看到庄一尘面色实在不善，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一行人便就一直这样伫立于原地，目送着它的离去。

金色的阳光温柔的打在他纯白的柔顺毛发上，将它离去的身影渲染的别样悲壮。

庄一尘突然想到了那个初见它时的苍凉黄昏，那天它的身影就是这样在如血般的残阳中前行，四周充满了苍凉而寥远的暮色，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走过的路。